编者按 “打破一亩三分地。”三年前，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听取京津冀协同发展工作汇报时的话言犹在耳，也为三地跨区域协同发展开启新的大门。三年来，北京多领域借势前行，环保、新能源车、冰雪等产业在变局中重生。城市功能重新排列组合，旧生意逝去，新商机溢出。本组系列报道讲述了企业泛舟全新起锚的故事。在首都功能疏解的大潮中，大城格局由此一新，产业蓝海浮出水面。

　　770万吨和230万吨，一个是北京市每年的蔬菜供应量，一个是供应过程中产生的垃圾量。新发地是首都的“菜篮子”，北京九成以上的农产品从这里供应，但同时这里每天产生的菜叶垃圾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2016年是新发地发展历史中的一个拐点，蔬菜交易量29年来首次下降，但市场交易额却逆势增长，首都疏解工作成效初显。在疏解工作加速的过程中，改善市场环境势在必行，但新发地“保供”职能不可祛，腾挪再造、内升外扩，新思路新路径，新发地市场也迎来了新机遇。

　　老司机的进京物流账本

　　在一辆从山东单县开往北京的大货车上，司机刘苍勇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偶尔会拿起打开的红牛饮料灌上一口，对于要连续开上几个小时的他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解乏方法。大年初六，很多北京的上班族还没有踏上回京之路，但家住山东单县的刘苍勇，已经开着装满山药的大货车驶向北京。

　　平常老百姓在超市、批发市场里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蔬菜，但这些蔬菜进京的过程并不容易。从单县开车到北京大约有650公里的路程，如果是驾驶小轿车，八九个小时就能到，但对于装满货物的大货车来说，一般就得十一二个小时。这一路上，刘苍勇要经过几个高速收费站，而每过一个站口货车都要经历一次“验身”。

　　自南向北而行，在途经河北衡水转上大广高速的时候，刘苍勇的车被称了一次重，地秤报出的数字是11.6吨。但到了晚上从河北固安出站时，地秤的报数已经变成了17.1吨。气温变化让刘苍勇拉的货重量变化不小。刘苍勇介绍，从山东到北京的高速路限重标准一般是17吨左右，在限重范围内，运蔬菜的车走绿色通道不收费，但如果超载了就要按超重比例交费，要不然就把多出的货卸下去。

　　“不管运什么菜，一定不能超重。”刘苍勇对所运输山药的重量算得十分精细。他说，运的货少了市场里会缺货，老板那边没法交代，但如果因为超重交罚款，对于拉一趟货只有千八百块油头的货运司机来说很难承受。他一般会在装车的时候就提醒工人，尽量把泥土处理干净，而且车不能装满，防止气候原因造成增重。

　　刘苍勇所拉的山药是单县世纪辉煌农产品销售有限公司的“活儿”，这家公司的总经理许恒坤曾被评为“山药单品销售大王”。在北京新发地市场里，这家公司的山药还是物美、家乐福、超市发等大型连锁超市的长期供货商。

　　途中，刘苍勇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世纪辉煌公司在新发地负责配货的许师傅打来的。大致内容是说春节前的囤货已经卖光了，让他今天务必送到。

　　尽管收到了囤货售罄的通知，但刘苍勇开车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上保持在70-90公里/小时。每经过几个高速休息站，他还要打开车厢门，检查一下山药的情况。刘苍勇说，“虽然全程走的是高速公路，但还是怕路途颠簸捣碎山药，车一般不会开得太快。可就是小心翼翼地，一般也会有几百斤的损耗。”

　　刘苍勇2月2日下午1点从单县出发，途经菏泽、任丘、霸州、固安，最终进入北京新发地时已经是2月3日凌晨一点半左右。

　　让垃圾留在原产地

　　把货送到新发地的刘苍勇并不能好好地睡上一大觉，因为还有卸货的任务等着他。上午10点多，在新发地专门负责给供应商配货的许师傅加上刘苍勇以及另外几位平时运货的师傅开始忙着卸货。山药的处理并不复杂，但对于他们来说任务同样艰巨。一直忙到中午12点，刘苍勇等人处理的山药也不过是车上装载量的1/3。好在除了一些泥土和剩余下的山药头外，山药产生不了多少垃圾，不需要再费心去清理。

　　相较于山药，叶菜类的产品更容易产生垃圾。白菜要去掉外面的几层叶子，大葱剪掉发蔫儿的叶尖儿，蔬菜的根、叶可能最后有1/4都要扔掉。“过去卖毛葱(编者注：指未经加工的大葱)，要剥掉的外皮能占到整根葱重量的1/5。”一位卖葱的商户说，原先把葱皮剥下来直接扔地上，会有环卫工人处理，后来新发地实施“门前三包”政策，每个车位的垃圾要自己运走，考虑到来回运输垃圾的成本，所以现在一般都是把大葱先初步加工后，再按标准包装装车，到了市场里直接销售。这样不仅减少了带进市场里的垃圾，同时也减少了垃圾的往返运输量。

　　和上述商户做法相同的还有主要经营叶菜生意的王大户，他对近几年的变化深有体会。“现在我们卖蔬菜都要提前对蔬菜进行粗加工处理，然后通过标准化的包装送到市场里，再卖给收购的人，大部分人都是整箱搬走的。”王大户家经营的蔬菜品类有20多种，每天基本要进两三种品类的蔬菜。

　　垃圾里淘出“宝贝”

　　减少垃圾运输实际上是对商户和新发地市场都大有益处的举措。对于销售农产品的商户来说，来回运输垃圾不仅占用了蔬菜的装车空间，此外还要额外支付费用去雇人筛选出这些垃圾。新发地近几年一直在推广“净菜进京”，并且降低了净菜的进场费，商户们也希望减少对垃圾的来回运输次数。

　　但净菜的推广在初期并不容易。

　　“农民的思维很难在短期发生改变，他们已经习惯了原来的工作方式。现在大力推广净菜，但是做出改变的还是少数。”新发地批发市场总经理张月琳说出了净菜推广中存在的难题。他说，刚开始推广净菜的时候，新发地找到市场里的经销商、找到原产地的农民，通过各种方式宣传，还是起不到什么明显的作用。后来，新发地开始尝试降低净菜的进场费，商户们才逐渐主动引入净菜。现在新发地主要提倡商户推出标准化农产品，鼓励商户先从包装的标准化和产品的标准化着手改变。

　　选择净菜还是毛菜，哪样更合适?这样的一笔账对商户们来说其实很容易算。王大户说，毛菜进入市场后，去外皮、去叶尖儿，产生的垃圾重量差不多占到蔬菜份量的30%。如果运毛菜，不仅运输过程中占空间、占重量，而且到了市场里还要找人处理。“老家的人工费可比北京便宜多了，而且现在净菜的进场费还要比毛菜低三成多。”但他也坦言，现在他的蔬菜销售模式也只能算是标准化销售，还达不到净菜的标准，毕竟要真正做到净菜进京还需要完备的工厂设施和更大的投入。

　　新发地市场里的加工人员都是按重量收费的。处理一公斤的白菜可能只收几分钱，但处理一车的白菜算下来，可能就是千八百块的成本。据王大户介绍，他家的油菜现在是按箱装载，一箱油菜重30公斤，市场上的售卖价格是45元，约合1.5元每公斤，一车装1500箱可以卖出六七万元。如果按照以前在新发地里加工的价格，一箱油菜的加工价格在四五元，1500箱的价格就是6000-7500元，再刨除冷库和交通等成本，平摊下来一箱油菜的利润才几毛钱。但如果把加工环节放在云南的生产基地，当地人加工一箱油菜价格只有2元多，在人工成本上就能减少一半。王大户说，他现在一车的货能净赚3000多元，一箱油菜的毛利在2元左右。

　　此前市场中的垃圾都去了哪里?王大户用他的实际经验给出了答案。“原来被运到市场里的垃圾现在都被留在了原产地，其实这些菜叶放到北京是垃圾，但是放到了原产地就是‘宝贝’。”现在，王大户在云南有自己的加工基地，蔬菜都是从当地菜农手里收上来的。收好的菜首先会被放到工厂里粗加工，去菜叶、洗泥土，然后统一包装好再装车运到北京。王大户说，云南有很多山地，那里的农民不光种蔬菜，还养牛、养羊，这些菜叶垃圾送给他们是最好的饲料。

　　多番尝试摸索中前行

　　商户们一点一滴的变化，对新发地的市场环境而言却是显而易见的。2015年新发地市场的蔬菜交易量达到690.94万吨，按照原来的模式，近700万吨的蔬菜交易至少要产生200万吨的菜叶垃圾。处理巨量的菜市场垃圾曾是新发地管理者挠破头的难题。为了处理菜叶等垃圾，新发地每年要为此投入巨额成本。张月琳回忆，过去市场里每天都要产生几十吨的烂菜叶、破草席等垃圾，算上垃圾填埋费、市场清理费，处理垃圾的成本一年约有2000万元左右，这在新发地市场的运营中是大头。“最近两年，市场里面推出了门前三包、净菜优惠等举措，同时鼓励标准化包装销售，蔬菜垃圾的处理量减少了10%左右。”

　　为了妥善处理市场中的垃圾，当年新发地也尝试通过自建垃圾处理厂来解决问题。2008年，新发地投资2700多万元建设了垃圾处理厂，发酵果蔬垃圾加工有机肥，设计日处理能力150吨。但是很快就发现，市场的垃圾产量远远超出了处理能力，而且因为需要处理的垃圾不只有菜叶，还有草席、塑料等其他垃圾，产生的化肥含铅量较高，并不适用于给土地施肥。2013年，新发地计划再投资4000万元对垃圾处理厂改造，不再发酵生产有机肥，而是改用沼气处理技术，先把果蔬垃圾加工成沼气，再对沼气进行提纯，变成生物质天然气，用来供给区域内小型运输车辆使用，但因为种种原因，计划未能成型。后来，新发地在丰台区环卫部门的协助下，让环卫部门帮忙把多出的垃圾运到填埋场填埋。但填埋所产生的运输费用，运输过程中产生的污染以及填埋要占用土地资源等问题仍是待解难题。

　　经过对垃圾处理的多番尝试后，最终新发地将处理垃圾的方法放在了蔬菜运输的源头上。2016年新发地针对“垃圾减负”成立了净菜交易区，通过鼓励净菜进京和标准化销售的方式，达到减少市场垃圾总量的效果。

　　京津冀协同发展中健康“瘦身”

　　现在的新发地市场内，依然可以看到三轮车、大货车、购买人群拥挤的情形。有周边的市民抱怨，新发地市场周边交通拥堵，尤其是节假日，市场门口的马路就排长龙，造成到了家门口也回不去的情况。拥挤的原因，不仅是新发地内交易量庞大所致，同时也是因为此前商户们在市场里卸货、加工、摆摊等工作太多，滞留时间较长原因造成的。

　　对于市场内及周边存在的人多、车多、垃圾多等问题，新发地批发市场董事长张玉玺多年前就已经在考虑解决的方法。“新发地的发展不需要千军万马，而是要精兵强将。”张玉玺说，现在新发地对商户的管理理念是要“扶大、扶优、扶强”，“扶大”是指扶持规模大户，“扶优”是指扶持销售优质农产品的商户，“扶强”则是要让商户们培养起品牌意识。

　　新发地2016年蔬菜交易量是689.14万吨，相比2015年的690.94万吨下降1.8万吨，在交易量下降的同时，新发地交易额仍然保持增长。2016年新发地交易额是721亿元，比2015年606亿元的交易额增长了19%。“1.8万吨正好是北京一天的蔬菜交易量，虽然数字不大，但这是新发地成立29年以来蔬菜交易量首次下降，以前从没有过。”在张玉玺看来，交易量的下降源于疏解见效，城市内的需求量减少;交易额的增长，则是源于进口水果和特色菜的需求增加。未来的农产品竞争不是量的竞争、价格的竞争，而是品牌和品质的竞争。

　　京津冀协同发展也让新发地发展有了更大的想象空间。“在农产品批发集散功能基础上，强化公共物流配送功能，发展形成‘批发集散+电子商务+物流配送’的现代化农产品流通枢纽。”这是北京市商务委对新发地未来发展提出的新目标。对新发地下一步发展的引导，市商务委相关负责人表示，将主要围绕疏解市场非核心功能，将农产品初加工向流通链条前端转移，逐步实现半净菜、净菜进京。同时，立足京津冀协同发展，结合“环首都一小时鲜活农产品流通圈”建设，在北京周边发展布局合理生产基地和分市场。

　　“新发地不仅是交易中心，也是配送中心”，张玉玺对新发地发展有着清晰的功能定位。现在新发地已经在全国建立了12个分市场，300多亩的生产基地，在保证北京一年四季蔬菜供应的同时，也在逐步疏解新发地的职能。

　　据悉，现在的新发地占地1680亩，根据政府规划新发地未来占地面积要缩减到670亩。“蹿天入地”这是张玉玺对新发地未来规划的表述。他说，以后新发地将告别露天交易全部进楼，670亩地将由蔬菜交易楼、果品交易楼和冷链设施交易楼组成，而腾挪出的1010亩地将用做“留白添绿”，把新发地改造成集绿化中心、展示中心、科普教育中心为一体的多功能场所。

　　北京商报记者 吴文治 陈克远/文 CFP/图 代小杰/制表

　　对话

　　内升外扩寻发展

　　新发地批发市场总经理张月琳：

　　内升外扩寻发展

　　北京商报：在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刚提出的时候，很多人不清楚新发地在不在疏解之列，能否加以说明?

　　张月琳：新发地是首都的菜篮子，也是首都的核心功能，所以新发地不会搬迁，而是在内升外扩的过程中寻找新的发展空间。新发地既要保住首都菜篮子的核心功能，同时也要解决一些升级问题。

　　北京商报：在转型升级过程中，新发地有哪些改变?

　　张月琳：新发地提出了占地减量、商户减量、垃圾减量、交通减量的“四减”目标。在占地减量上，通过新设的蔬菜交易中心和果品交易中心，以立体式交易中心取代过去的分散交易市场。在商户人员上，新发地鼓励小户做大、大户做强。垃圾减量和交通减量同样是新发地内部升级的重要环节。通过鼓励净菜进京、推动标准化产品销售，一方面让市场里垃圾减少，同时缩短人员的滞留时间，车辆运输效率也由此提高。

　　北京商报：除了内部升级之外，新发地也在向外分散职能，其中有哪些难点?为此新发地做了哪些工作?

　　张月琳：新发地既是交易中心又是配送中心，在分散职能的过程中，有硬件建设的需要，也有道路交通规划的需要，这些改变都需要一个过程。新发地是重要瞄准国际农产品品牌和京津冀一体化的发展方向。以建立高碑店分市场为例，为的就是和北京市场形成互补，把现在北京市场中的一些加工手续分出去，同时保证供应。分市场的运营将在很大程度上增强本部的调控功能，避免农产品价格大起大落。

　　北京商报：听说今年新发地要增加社区直通车的规模，正好社区商业也是现在的风口，新发地是否从中看到了新商机?

　　张月琳：北京不少小区都有买菜不方便的问题，开便民菜店或许不好找铺位，但蔬菜直通车可以解决。2017年新发地将新配1000辆新能源直通车，直接向北京城内社区送菜。这些新能源车的续航能力可以达到200公里左右，主要负责北京市场的短途运输，每辆直通车可辐射1-2个社区。